原標題:縣城商鋪也租不動了 商業(yè)地產(chǎn)早已進入“過剩時代”
縣城商鋪,正在變得越來越難出租。
那些為了投資,在縣城買下商鋪的人們,在面臨各種各樣的困境。有人把自家商鋪的租金砍了一半,依然租不出去,有人買下了商鋪,但開發(fā)商 的配套設施,毫無蹤影……如果說,在大城市買商鋪,是創(chuàng)業(yè)夢,是新起點,那在縣城的商鋪更像一條歸家路,是保底資產(chǎn),寄托了很多人“一鋪養(yǎng)三代”的美好愿景。
但如今,夢醒了。
能降就降的店租
張力從未想過,自家的商鋪有一天要靠降租金來留住租客。
張力的家在江蘇省宿遷市的沭陽縣。2009年時,父母在縣里最熱鬧的一條商業(yè)街上,盤下了相鄰的6間鋪面,到了12年,又買下了隔壁的兩間。后來,張力陸續(xù)把鋪面都租了出去。因為靠近商業(yè)中心,這8間商鋪從來沒有空置超過兩個月,一個租客走了,“另一個就續(xù)上”。
但這兩年,街面在變冷。曾經(jīng)熱鬧的商業(yè)街,張力眼見著鋪面空了一半。拐角處的幾間空鋪,位置被樹擋住,一直沒人租,連裝修都沒有。就算往年生意不錯,租客不斷的鋪子,如今也變得青黃不接,而且是“偶爾青幾個月,一黃黃半年”——得空個大半年才能租出去。
張力家的其中一間商鋪,租給了一家汽貿(mào)店。張力每次路過,眼看著一個人都沒有,“真的是虧本租房”。張力的父母在2015年之前,也開過幾年的汽貿(mào)店。那時生意好做,一臺30萬左右的車,差不多能賺一萬五,平均兩天就能賣出一臺?蛇@兩年,“根本沒有生意”。
每次看到,張力心里都有一種危機感,招租變得越來越難。只有降價,才能保住租戶。但降價也是講究策略的。如今,每次收租,張力都得演一場戲。
一開始,他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斬釘截鐵,絕不退讓的樣子:“要的已經(jīng)很低了,真降不了。”等到租客哀戚地算完成本和收益,訴說著這兩年虧本的買賣,再微微貓著身子,遞來一支煙。張力知道,該松口了:“做買賣不容易,我們也理解。”
這句話一出口,代表著降房租的事就算談妥了。最后,再加上一個經(jīng)典的大團圓結局——張力緊緊地握著租客的手,說出至關重要的一句臺詞:“(降房租)你心里得記著。”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明年你得繼續(xù)租啊。”
在張力心里,這場戲必不可少。哪怕張力和租客,彼此都心知肚明,房租是一定會降的。但張力覺得,場戲能幫自己更好地留住租客,并且防止明年租金被壓得更多。
當然,租客也有策略,會臨時“通知”降價。有一次,一個開零食店的租客交租前一周打來電話訴苦:今年生意難做,想把店轉出去都沒人接手。張力一聽就知道,“肯定要降價”。果不其然,租客要求降價一萬元。張力算過一筆賬,如果不降價等新的租客,空一天就相當于損失300元。最后,只能降了。
在無數(shù)場“不情愿”戲碼的見證下,汽貿(mào)店的房租從每年15萬元降到了10萬元,零食店的房租從每年23萬元降到了19萬元,還有人只交了半年房租,就直接扔下鋪子走了。
在熱鬧街區(qū)的縣城商鋪,尚且如此降價,對那些位置優(yōu)勢不突出的商鋪來說,只能降得更狠。
趙曉熙的家在武漢市漢口區(qū)。2020年,她在新洲區(qū)買了一個商鋪。新洲在1998年時撤縣劃進了武漢市,距離武漢市區(qū)將近70公里,開車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當?shù)厝硕及研轮蕻敵煽h城來看。在樓盤開發(fā)商的宣傳里,這個商鋪所在的街道緊鄰學校和體育館,雙地鐵交匯,日后出租可以達到一個月3000元。
可在一年后收房時,趙曉熙發(fā)現(xiàn)原本 的學校和體育館都沒有,房價也從剛買時的3萬多元直線降到了1萬多元。趙曉熙索性把租金也打了對折,定為每月1500元,但依然難尋租戶。
每一個打電話來咨詢的人,都要壓價。他們的話術都格外一致——別家XX元,你們家太貴了。趙曉熙聽了心里來氣:都已經(jīng)半價了,還要往下壓。每次接到壓價的電話,她都丟下一句“那就租別人的”,直接撂下電話。空了一年多,趙曉熙終于妥協(xié),又降了200元,最后以每月1300元的價格出租了。
還有人買到的鋪子,一降再降,卻依然租不出去。李盈瑩剛大學畢業(yè)時,父母給她在老家縣城買了間商鋪,那時父母想的還是“一鋪養(yǎng)三代”,可以把這間商鋪當作李盈瑩的一條退路。
商鋪剛交房時,每個月還有幾個人打來電話,一路把價格從每月2000元壓到了1200元。每次,李盈瑩都很痛快地答應,可租客卻遲遲不行動,依然不租。到后面,李盈瑩再也沒有接到過詢租的電話。
縣城講究熟人交往、圈層經(jīng)濟。李盈瑩讓父母和朋友吃飯時多留意,“主動出擊”,推銷自家商鋪。有一次,父親打來電話,說起他的“推銷”經(jīng)歷,“現(xiàn)在真的沒有人租房做生意”。
李盈瑩這才作罷,從收房到現(xiàn)在,商鋪空了一年多,原本計劃養(yǎng)三代的商鋪,好像砸手里了。
搶都搶不到的鋪子
和大城市燈紅酒綠的繁華商業(yè)相比,縣城熱鬧的商業(yè)街往往會讓人聯(lián)想到“煙火氣”,透著一種安逸和閑適。至少早幾年的縣城是這樣的。
在張力的印象里,一直到2021年以前,自己家鋪子所在的商業(yè)街,人流從來沒有斷過,“一直很熱鬧”。尤其到了傍晚,路兩旁的商鋪門口會出現(xiàn)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推車,擺滿各種“臟攤小吃”,每個小攤前再圍上一群人,這時想從街里走過,得不斷側身往前騰挪。
那段時間,張力收租也不用演戲。他還記得自家鋪面剛掛上出租的牌子沒多久,零食店的老板就直接來定了三個。當時的市場價是一個鋪面一年7萬元,張力開價三個鋪面一年23萬元,零食店的老板沒有還價,痛快地簽下了。
在沭陽縣生活了幾十年的張力,覺得沭陽更像是縣城和城市的過渡版。沭陽縣是江蘇省直管的三個試點縣之一,從2020年到2022年,經(jīng)濟總量連續(xù)三年位列蘇北20個縣(市)的第一位。同時,沭陽縣還是全國建成區(qū)面積最大、集中居住人口最多的縣城。2021年,沭陽集聚人口接近72萬人。
大縣城欣欣向榮,小縣城們也不甘示弱。2020年左右,趙曉熙開始聽到風聲,武漢的新洲區(qū)要開一個新樓盤,政府牽頭,大企業(yè)開發(fā),“是個搶手的潛力股”。
這背后的原因是2017年,武漢市政府提出了“一城一軸一心”的城市建設規(guī)劃。其中的“一城”就是長江新城。而新洲就是長江新城的一部分。
很快,陽邏富力CBD、新洲萬達廣場雙雙入駐到新洲的重點項目陽邏之心。
▲ 武漢新洲萬達廣場。圖 / 萬達官方
萬達這樣的商業(yè)綜合體,為縣城帶來了更豐富的品牌資源,也在一定程度上,引領了當?shù)氐南M新潮流。據(jù)贏商研究中心監(jiān)測,與萬達廣場品牌關聯(lián)度(品牌關聯(lián)度=品牌開設門店數(shù)量/在營萬達廣場數(shù)量)超過60%的品牌有13個,包括瑞幸咖啡、名創(chuàng)優(yōu)品、星巴克等等。
這正好與品牌本身想要開拓縣城市場的戰(zhàn)略不謀而合。星巴克的2025中國戰(zhàn)略愿景顯示,三年內(nèi)要在中國新開3000家門店,其中大部分都聚焦縣城市場。在GeoQ Data品牌數(shù)據(jù)收錄的98個連鎖新茶飲品牌中,有68個品牌進駐了縣域,占比將近70%。
住在縣城的人對于大品牌的接受度似乎更高。趙曉熙發(fā)現(xiàn),新洲原本街面上很多不知名的奶茶店,都漸漸被蜜雪冰城、喜茶所取代。一到過年過節(jié),“喜茶能排到300多杯”。
新的品牌、新的商超,帶來了新的人流量和商機。房價首先被抬高,陽邏之心最貴的時候達到每平方米3萬元,便宜的也要2萬元,這在均價每平米6000多元的新洲,是很少見的。
而且,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搶房過程無比艱難。趙曉熙在售樓處,擠過重重人群,向售樓員大聲喊出備好了多少錢,拿個號,等搖到了才能買。甚至不能自己挑選位置,“分到哪兒算哪兒”。買房時是夏天,空調(diào)房愣是被人流的熱氣烘成了桑拿房,“一進去就一身汗”。趙曉熙踩著涼鞋進,等出了售樓處一看,“腳都被踩腫了”。
最終,她以將近每平方米3萬元的價格搶到了一個商鋪。剛買完時,全家都喜氣洋洋。親戚串門時最關心的事情是:房子搶到?jīng)]?聽到趙曉熙肯定的答案后,立馬擺出一副羨慕的神情,嘴里恭喜著“以后肯定不愁租”。
所有人,包括趙曉熙,都覺得鋪子買到,就是賺了。商鋪像一張車票,搶到它仿佛就能搭上縣城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快車。
時間如果再往前倒一點,能看到人們更瘋狂地撲向商鋪和房產(chǎn)。原本做汽車銷售的鄒大威,2021年時轉行做了商業(yè)地產(chǎn)的房產(chǎn)經(jīng)理,負責整個長沙市和周邊縣城的商鋪交易。
公司里有幾個做了快十年房產(chǎn)經(jīng)理的人,每次和他聊起早幾年的工作,都會擺出一副憶往昔的神態(tài),眼神飄向空中,掛著神氣的笑,“當年就是撿錢”。
“撿錢”的那幾年說的是2016年前后,那時,一個房產(chǎn)經(jīng)理給客戶打電話,只要以“空出一個好商鋪......”開場,再加上幾句介紹,“啪,錢就打過來了”。人還沒來看,先買下來再說。
那幾年,手里有點小錢的人都一股腦擠進了房地產(chǎn)。2015年,住建部推動棚改化,加快房地產(chǎn)去庫存,那也是縣城樓市最火爆的幾年。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2016年中國的商品房交易金額首次突破了10萬億大關,住宅銷售面積增長22.4%,商業(yè)營業(yè)用房銷售面積增長16.8%。
那時的商鋪也幾乎都不愁租,只要不是位置太偏,都能租出去。
在鄒大威的觀察里,把商鋪買在縣城的人都有一種“戀家情節(jié)”。如果說,在大城市買商鋪,是創(chuàng)業(yè)夢,是新起點,那在縣城的商鋪更像一條歸家路,是保底資產(chǎn)。
不管處于何種目的,人人都舉著錢包,高喊著“一鋪養(yǎng)三代”搶起了商鋪。但比人們幻想中的騰飛來得更快的,是泡沫的破裂和潮水的退去。
潮水退去
這兩年,張力能明顯感受到沭陽商業(yè)街變化。原本開張的鋪面,如今空了大半。哪怕是還在開著的,店面的主人也更新得很頻繁。他大致算了算,兩年的時間,他的鋪面所在的商業(yè)街換了能有50家不同的餐館。
街面變冷了,也沒那么多人消費了。除了租給零食店的三個鋪面,剩下的五個鋪面,在這兩年更換了近十個租客。有一間租給了一個開足療店的,剛租時,老板自掏腰包,風風光光地給鋪面換了裝修,改得富麗堂皇。
可剛開了一年就關門了。接手的人看中了上一家留下的奢華裝修,繼續(xù)干足療店,可這家生意更短,半年就關門了,“很少有人去消費”。
曾經(jīng),一家臺資企業(yè),可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可成科技)的工廠開在了沭陽縣,為當?shù)靥峁┝舜罅烤蜆I(yè)崗位?沙煽萍际翘O果iPhone、 MacBook金屬外殼的主要供應商,2019年其向MacBook提供的機殼,占蘋果整體供應額的 40%-45%。
2020年,可成科技宣布跟隨蘋果公司的步伐,將產(chǎn)業(yè)鏈逐步外遷,將沭陽縣的工廠轉賣給藍思科技。轉買后,新老板遣散了大批之前的員工,“工廠周圍三條街很多小吃店全部都倒閉了。”
張力的商鋪買得早,挑中的地方也好,就算租金降了,至少不會賠錢。但對于那些近幾年才入手的人,就沒那么幸運了。
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2023年中國全年房地產(chǎn)開發(fā)投資110913億元,比上年下降9.6%。其中商業(yè)營業(yè)用房投資8055億元,下降16.9%,商品房銷售額為116622億元,下降了6.5%。全國樓市降溫,傳到縣城,體感變得更加冰冷。
趙曉熙在新洲的商鋪30多平方米,總價將近一百萬。她加了售樓員的微信,有一次,刷到售樓員的售房貼,價格每平方米一萬元,再仔細一看,竟然就是她買的樓盤。房子還沒到手,就已經(jīng)虧了將近七十萬。
趙曉熙加了業(yè)主群,房價降得太狠,很多業(yè)主接受不了,原本宣傳的學校和圖書館不見蹤影。很多業(yè)主決定維權,那段時間,群聊的消息多得仿佛刷不完,每天都有人組織游行。
對商鋪來說,不管什么價格,只要能租出去,就算有希望。李盈瑩為了自己的商鋪能成功出租,幾乎想盡了辦法。
起初,她只在大門上貼了一張印著電話號碼的A4紙,幾乎無人問津。李盈瑩琢磨:會不會是紙?zhí)。痔,看不見。于是,她換了一張更大的紙,配上字體更粗的黑體,讓“招租”變得更明顯。可依然收效甚微。
李盈瑩又把目標轉向了自己的朋友圈。她擬了一條招租廣告,標題俏皮又帶著幾分不切實際:百萬富翁養(yǎng)成計劃從擁有一間店開始。每周,她在朋友圈打兩次廣告,堅持了兩個月,依然沒有等來租客。
事實上,房東的努力對商鋪出租來說,幾乎是杯水車薪,能夠起決定性作用的幾乎只有一個——位置。越靠近商業(yè)中心的位置越容易出租。但如今,商業(yè)中心的范圍正在縮小,縣城縮得更快。
李盈瑩的縣城老家有一條最繁華的街道,是縣城的CBD。過去,CBD的人流能夠輻射到鄰近的幾條街道。李盈瑩有一家從小吃到大的餐館,雖然位置離CBD有段距離,但靠著口味和老顧客,生意一直紅火?删驮谇澳辏钣撏蝗唤拥讲宛^老板的電話說,生意不行,開不下去了,提醒她把之前充的錢退了。再好的味道,也開始比不上一個好的位置。
李盈瑩的商鋪位置,比餐館要好一些,離CBD只隔了一條街,距離不到500米。但如今,整個商業(yè)街,只有一家商場有客流量,李盈瑩的商鋪門前,根本沒人經(jīng)過。
李大威也發(fā)現(xiàn)了,人流動線對商鋪出租的重要性。即便是和旺鋪同在一條街上,租金也會差之千里。
李大威有一條常去的商業(yè)街?拷虉龅囊粋,因為人流大,生意好,租金達到每平方米三四百元;但同一條街的另一側,租金只有每平米150元,“直接減半”。
事實上,商業(yè)地產(chǎn)早已進入“過剩時代”。2022年,中金公司做出過預測,“未來2到3年,全國購物中心合理增量年均不足400座”。但根據(jù)贏商網(wǎng)大數(shù)據(jù)統(tǒng)計,2024年全國擬開業(yè)商業(yè)項目就達到了514個。
李大威將開發(fā)過剩的商鋪稱為“摸魚商鋪”。假設一個小區(qū)的人數(shù)只能供養(yǎng)20個商鋪,但現(xiàn)實往往可能有40家,多出來的那些就是“摸魚商鋪”。人人手里有錢的年代,“摸魚的能跟著混”,但一旦人們開始捂緊錢包,“摸魚商鋪”就是 被淘汰的那一批。
潮水洶涌時,商鋪投資是個賺錢的項目,可當潮水退去,能賺到錢的只剩下幾家占據(jù)最優(yōu)位置的鋪面。
回歸理性
當人們也紛紛清醒,乘風而上的神話已成為過去式。商鋪也要遵循二八定律——只有少數(shù)才有可能賺。
在李大威眼里,和住宅不同,商鋪更像是一個大宗商品,具有很強的投資屬性。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還在找他買商鋪的人,之前都嘗試過很多種投資方式,有人曾經(jīng)炒股,有人炒過房,甚至要把各處的住宅房產(chǎn)賣掉來買商鋪。
李大威的感受是2023年后,想買商鋪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每月要他帶著看商鋪的,從幾個人變成了十幾個人。到了今年,這個數(shù)字直接翻了一倍,還有更多是發(fā)來信息詢問的,“每天回信息都回不贏(回不過來)”。
從李大威所在公司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看,和去年相比,今年每月的客戶平均增加了30%。
不過,這些曾被無數(shù)種投資方式傷過的人們顯然變得更加謹慎。在那個人人瘋狂買鋪的2016年,用不了一天,就能把合同簽下來。但如今,要想成功賣出一個商鋪,至少需要花上一周時間。
一些人在購買商鋪的大門外徘徊,已經(jīng)在縣城擁有商鋪的人,也各有煩惱。
縣城里的人交往靠圈子,熟人社會里,乍貧乍富之間,更能看出人性的弱點。幸運的張力,商鋪還在持續(xù)地出租,雖然按現(xiàn)在的租金,還得26年才能回本,但他已經(jīng)開始在生活中小心行事,否則太“招人嫉妒”。
張力的商鋪旁邊,是幾間沒有租出去的商鋪,未裝修的水泥墻灰撲撲的。那幾家的老板對張力,很是羨慕。
張力觀察了一段時間,那幾家商鋪的老板從來沒進過他家商鋪消費過。有一次,租客來找張力看鋪子,聊了沒多久,出門一看,發(fā)現(xiàn)租客停在門口的車被舉報違規(guī)停車,貼上了條。同一條街上,隨便找人一打聽就知道,“估計就是那家做的”。
更多的人,面對資產(chǎn)的縮水,選擇逃避。
家住長沙的張穎,2019年在郊區(qū)的新樓盤買了3個商鋪,光首付就花了一百多萬。
起先,還租出去過一段時間,可疫情過后,再也沒開張過,原本宣傳的物流集散中心也沒了下文,整個商場都變成了一座空樓。張穎最開始還和業(yè)主們到商場維權過幾次,可連跑了幾次,張穎絕望,“鋪子也就這樣了”。
商場在郊區(qū),周圍沒有任何設施,如果不開物流中心將沒有任何用處。她和銀行咨詢過,如果抵押,這3個商鋪如今只值三四十萬,“就是一個垃圾資產(chǎn)”。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每個月還要交一萬多的房貸,“這錢就跟打水漂一樣”。她索性把銀行的信息直接屏蔽,翻開短信時不小心看到信息也會立馬劃走,“眼不見心不煩”。
李盈瑩在朋友圈連發(fā)兩個月招租廣告后,依然心存希望。她想干脆換個方式,和朋友合伙,她免費出鋪面,盈利后再分賬。李盈瑩找了幾個曾經(jīng)創(chuàng)業(yè)過的朋友詢問,可沒有一個人再想創(chuàng)業(yè)。李盈瑩最終認清,只能空著了,她也不再做任何努力。
心態(tài)最好的是趙曉熙一家。為了照顧小孩,趙曉熙換了一個工資更少的工作,可商鋪的貸款每月要還5000元,只能讓公公每月從養(yǎng)老金里再拿出2500元,幫趙曉熙家還貸款。
有一次全家人一起看電視,看到了商鋪資產(chǎn)縮水的新聞,他們也算了算自家商鋪的回報率。按照目前每月1300元的租金計算,得等趙曉熙一百多歲時才能回本,看著數(shù)字,全家人都忍不住笑,“實在太荒唐了”。
即便看得開,也會有情緒反撲的時候。當初剛買完商鋪,親戚朋友都曾來祝賀,如今房價大跳水,同樣的人又紛紛來關心,有人在串門時問起商鋪的情況,趙曉熙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緒又開始翻涌。每當這時,她都會表情暗淡,低著聲音說一句,“以后不要再提了”。
每次看到有關商鋪的消息,趙曉熙都會自我安慰:生活里吃的虧其實都是在“擋災”。在打算買商鋪之前,趙曉熙一直想買的是住宅樓。她工作的附近有幾處新開的樓盤,每天下班后,趙曉熙都會去轉轉。
如今再看,那些趙曉熙曾考察過的樓盤全都爛尾了。她的一個同事買了其中一個樓盤的房子,每次和她聊天時,臉上的表情總是愁云和羨慕交雜,說得最多的話是,“至少你的商鋪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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