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今年4月，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應邀來華訪問，在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和山東大學發(fā)表演講。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中心主任張國祚教授陪同約瑟夫·奈赴山東大學演講，并擔任演講主評嘉賓。期間，張國祚和約瑟夫·奈圍繞軟實力、文化、馬克思主義、外交政策、中美關系等問題進行了對話。本刊摘要刊發(fā)對話內容，以期對文化軟實力研究有所裨益。

　　張國祚現為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多所高校兼職教授。曾任中宣部理論局副局長、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辦公室主任。

　　約瑟夫·奈現任美國哈佛大學教授，曾任美國卡特總統(tǒng)的助理國務卿、克林頓總統(tǒng)的助理國防部長兼國家情報委員會主席，上世紀90年代初提出“軟實力”概念。

　　人物素描：郭紅松

　　張國祚：約瑟夫·奈先生，您具有深厚的美國官方背景，是位有影響的美國政界人物。特別是您提出了“軟實力”這一概念，為政治學、特別是國際政治學的發(fā)展作出獨到的貢獻。隨著我們中國越來越重視文化軟實力，您在中國的知名度也越來越大。

　　約瑟夫·奈：謝謝！我讀過您的文章。

　　張國祚：謝謝！您能簡單介紹一下您關于“軟實力”概念提出的背景嗎？

　　約瑟夫·奈：權力是影響他者獲得期望結果的能力，可以通過脅迫、收買或吸引力來實現。1939年，英國 現實主義者卡爾（E·H· Carr）把國際權力劃分為三種類型：軍事權、經濟權和話語權（輿論控制權）。這對我很有啟發(fā)，軍事權體現脅迫力，經濟權體現收買力，這兩者都是硬實力，而話語權則體現一種吸引力。所以，我就把通過吸引和說服獲得更優(yōu)結果的能力概括為“軟實力”。

　　張國祚：這一概括很生動、很形象，也很科學，它揭示了吸引、說服、誘導、拉攏等力量發(fā)揮作用的本質和方式，突出了其有別于軍事力量和經濟力量發(fā)揮作用的特點。

　　約瑟夫·奈：謝謝！“軟實力”這個概念可能是新的，但概念表示的行為并不是新東西。雖然我在關于美國權力的書中再次明確了軟實力這個概念，但并沒有什么美國特色的東西。中國古代文化對軟實力就有很好的理解，雖然沒有使用這一專有名詞。

　　張國祚：您很謙虛，但陳述的也是事實。我們中國人對“軟實力”的運用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老子的“無為而治”，孫子的“上兵伐謀”、“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攻心為上”等，都是關于運用“軟實力”的精辟論斷。

　　約瑟夫·奈：您說中國學者對“軟實力”概念有不同理解，有什么不同？

　　張國祚：任何學說，任何學術概念的內涵，在其傳播過程中都會發(fā)生變化。我們主要強調“文化軟實力”，我們認為，文化是“軟實力”的根本源泉。沒有文化高度的軟實力是短視的，沒有文化深度的軟實力是膚淺的，沒有文化廣度的軟實力是狹隘的，沒有文化開放的軟實力是封閉的。文化在軟實力中居于靈魂地位，發(fā)揮經緯作用。靈魂，說明文化決定軟實力發(fā)展和使用的方向；經緯，說明文化滲透到軟實力各個環(huán)節(jié)和要素中。您所說的“政治價值”和“對外政策”，都受文化的影響和制約。事實上，我們賦予軟實力的功能已不僅僅是外交權謀和國際戰(zhàn)略，而是把它作為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往我們提出的“以科學的理論武裝人、以正確的輿論引導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 的作品鼓舞人”等，都是在加強文化軟實力建設。

　　約瑟夫·奈：從20世紀90年代早期到現在，中國已有數百篇關于“軟實力”的文章發(fā)表。這個術語已經進入中國官方語言。中國也提出“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的任務。對中國來講，發(fā)展“軟實力”是明智戰(zhàn)略。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直以來就頗具吸引力。社會和諧、禮儀、孝道、同情原則等儒家價值影響了東亞地區(qū)。但今日中國在“軟實力”方面，遠不是美國或歐洲的對手。

　　張國祚：僅從新聞媒體影響、電影電視和動漫等科技文化產業(yè)影響來看，您說得對，中國的軟實力遠不如美國和歐洲，這也是我們中國人自己所承認的“西強我弱”。這是個事實。但我們還要看到，中國有不同于美國和歐洲的國情，我們的文化軟實力主要不是來自非政府組織的影響，而是來自我們黨和政府的作用。例如，我們的抗震救災精神、北京奧運精神、載人航天精神等都無可爭議地樹立了中國的形象、提升了中國文化軟實力。但所有這些，都不是靠非政府組織作用，而恰恰是政府的組織力、感召力、動員力、凝聚力之使然�？陀^公正地說，今日中國文化、新聞、輿論的開放自由程度，要超過許多非社會主義國家。您能應邀到中國來公開演講，本身就是中國文化、新聞、輿論開放、自由的一個證明。

　　約瑟夫·奈：您的詩《珍惜吧，我們有緣》有些像康德的哲學觀點，我很贊同。我和您的對話很愉快。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如果忽視中國在軟實力方面的進步，也是很愚蠢的。幸好，這些進步對中國和世界都是有利的。軟實力不必是一個國家的獲益而其他國家受損害的零和游戲。例如，如果中國和美國，都更加相互吸引，雙方沖突的可能性會減小。如果中國軟實力的崛起降低了雙方沖突的可能性，就是一個正和（互利）關系。

　　張國祚：的確，我也很愉快，我們確實可以成為朋友。這不是因為我們觀點完全一致，而是因為我們可以坦誠交流。貴國未來學家奈斯比特，在中國知識界的名氣也比較大，他寫過《大趨勢》、《亞洲大趨勢》、《中國大趨勢》等著作，又寫了《成都模式》。他的觀點未必都對，但由于他長期深入中國調查研究，所以他的著作，既能指出中國發(fā)展中存在的問題，同時又能對中國政治制度和社會的體制機制的優(yōu)勢有比較深刻獨到的看法，有一般西方學者所達不到的深度。歡迎您多來中國。如能時間長一些，搞點深入調研，多看多聽，我相信，以您的睿智，對中國一定會了解更深。中美兩國只要能夠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彼此理解對方的戰(zhàn)略意圖，就會減少誤判、深化合作、實現雙贏。就會像您說的那樣，中美關系不再是“零和游戲”，而是“正和關系”。憑兩國人民和政府的智慧，我們應該有信心實現這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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