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單純——序《再見了,單純》
相信一個大人的單純,就像相信一個孩子的深刻
一
在寫這篇序言之前,我又把有意思吧上關(guān)于《再見了,單純》(以下簡稱《單純》)要出書的帖子下面的幾百條讀者留言重新瀏覽了一遍。
有一種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得到鄰居交口夸贊時的欣慰——小夕讓我寫序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自命為《單純》的干爹了(這也是有意思吧自2007年創(chuàng)建以來第一本土生土長的出版作品),并認為寫序這件事是一名干爹義不容辭的責任,更是莫大的榮幸。
回頭去看《單純》的第一章,發(fā)布日期是2011年3月28日,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兩年多了。回想當時作為編輯的我看到《單純》第一章時的情景,那一抹一直貫穿始終的淡而有味的溫情和帶著笑的酸澀清晰如昨,余溫猶存。此后每周五等待《單純》的更新,成為作為編輯和讀者的我以及其他“夕飯”的共同期待。
書的結(jié)尾,小夕寫道,“他為我去了南京,我為他留在重慶,從此之后: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看到這里,惆悵之余(因故事的暫時完結(jié)),心中更是不由一動,想到一句流傳甚廣的話,“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繼而想起小夕那句用了很久的QQ簽名,“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自始至終的堅持何嘗不是一種單純,單純又何嘗不是一種力量。
通過觀察讀者的留言,我發(fā)現(xiàn)《單純》之所以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我們對自己不再“單純”這一事實的耿耿于懷。我曾在大學生畢業(yè)季的地攤上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就是有很多畢業(yè)生會把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布偶和玩具賣掉——寓意強迫癥一下,從學校步入社會,是否就意味著放棄單純并進入各種復雜?至少從讀者身上,我看到每個人對“單純”的不舍,它是一種我們內(nèi)心里一直保有的情懷。所以對于單純,我們不必說再見,因為翻閱內(nèi)心,我們與它時時可相見。
二
有一位詩人曾說,一個敏感的人天生就生活在苦難之中。這也是《單純》帶給我的最直接的體會。
不知是否是因為自己的“計劃外”身份,小夕從小就是一個格外敏感的孩子,也正是“敏感”這一特質(zhì),讓她會常常留意生活中被其他人忽略的細節(jié),并通過文字為我們呈現(xiàn)她眼中的世界。比如小說中提到的兩個小細節(jié):
“晚飯結(jié)束,突然下了很大的雨,他小姨給我們兩張演唱會的門票,讓我們自己去看,還特意用一把大傘換走了我們的兩把小傘。”
“教我們氣象學的是個個子矮矮的男老師,每次上課的時候,他穿著很正式的襯衫西褲,腳上配個白色運動鞋。我喜歡坐第一排,研究他的運動鞋鞋帶有沒有開,刷得干不干凈。”
這樣的文字讓我想起《天使愛美麗》里那個沉浸于自我世界里的古靈精怪的小女孩,也讓我明白,那個敏感的小女孩從未離開小夕的內(nèi)心,從第一個文字開始,到最后一個標點結(jié)束,她一直都在那里。不同的是,如果說最初的敏感是世界強加的一種無奈,那后來對自己性情的接納成為那個小女孩成長的起點。
敏感是一種苦難,也是一筆財富。正如這悲欣交集的生活,讓我們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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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寫序的前幾天,正是那個“任性的孩子”,顧城去世二十周年紀念日。以前看過一段評論他的文字,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顧城思維的奇特之處就在于他在運作成人思維的同時兒童思維也并行不悖。這兩種思維在顧城的詩歌中表現(xiàn)為童稚的行文方式與深沉的思想內(nèi)涵的結(jié)合。顧城以頗具童稚氣息的語言風格將多數(shù)人的閱讀習慣一開始就定格在童年,與其說我們驚嘆顧城深邃的藝術(shù)思想,不如說我們更驚奇于顧城童稚的行文方式與深沉的思想內(nèi)涵對比的不和諧。
正如有的“夕飯”最喜歡的是小夕與男友或姐姐之間的感情,最能打動我的則是她敘述往事的方式,平實、天真而動人,像一抹含淚的笑,或一滴含笑的淚。雖然不能將小夕與顧城相提并論,但不得不說的是,《單純》確實給了我類似的感受(特別是講述童年的部分)——細細品味那些淡淡的甚至幼稚的敘述,往往會有一股酸澀涌上我的心頭。
這樣的例子在小說中有很多:
“養(yǎng)爸很寵我,經(jīng)常把我扛在頭頂上,或者馱著我,我把他當馬騎。我還常常肆無忌憚,一臉賴皮地說:‘你不打我,我不聽話,你打我,我就哭。’”
“姐姐隔著一片麥田看到大舅家門前掛起的紙人和紙馬,大哭著說外婆斷氣了。我們?nèi)齻一邊哭一邊往大舅家跑。等我們跪在外婆的病床前拉著她的手,她堅持了一天一夜,才舍得咽氣。”
“大舅家門前有座大石頭堆成的小山,我從上面摔下來,太陽穴上磕出一個小窩,十歲前我笑起來是三個酒窩。”
——繼續(xù)寓意強迫癥一下,如果說小女孩兩腮的酒窩盛放的是歡樂,那太陽穴上的第三個酒窩盛放的則是酸澀,而這也正是小夕的獨特之處。并且,這種表達本身也恰好顯示了這種獨特。透過這樣的文字,我看到了人世的溫暖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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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與一位老師討論過純真與深刻的問題,老師說,“(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兒童已不復原本意義上的兒童,是帶有成人思考的兒童(純真也是如此)。不說政治和歷史背景等等,單說哲學,不說哲學,單說感覺,它必定也有深沉的思考,其實那背后還是哲學(博爾赫斯是文學兒童與文學成人結(jié)合的最好例證)。心靈永遠是一個孩子,思考卻不斷抵達事物深處。”
“心靈永遠是一個孩子,思考卻不斷抵達事物深處。”可以說這句話道出了問題的本質(zhì),正如有人對老舍的評價:“他人品純善,所以為人天真;他有智慧,所以對人性并不天真。”
按照我的理解,純真本身就具備“深刻”這一屬性,它無意達到深刻卻可以抵達深刻。但與孩子的純真不同,顧城與博爾赫斯以思考為基礎的純真是更有價值和意義的,因為對于一個健全的成人來說,不論是從外在還是內(nèi)在,都無法重現(xiàn)“原本意義上的兒童”。
我相信一個大人的單純,就像相信一個孩子的深刻。只是大人的單純是“見山還是山”的單純,孩子的深刻是“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深刻。
從一個孩子的號啕到一個大人的啜泣,時間把人的淚水從喜劇轉(zhuǎn)換成悲劇,這個過程便是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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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站在青春的門檻上回望成長,長大了的小夕說,“那個村子名叫‘大王莊’,全村的人都姓王,班上的孩子也全姓王,讓我一度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姓王。當然,那個時候并不理解‘世界’這個概念,世界在我的眼中并不大,一切也并不是那么遙不可及。”
通過文字,小夕記錄并走出了自我的小世界,并借此看一看外面的大世界,最后重新回到自己內(nèi)心的“大王莊”。如今,《單純》也要走出有意思吧這個小小的村落,進入外面大大的世界,祝福她一路走好,能夠走進每一位讀者的內(nèi)心,并常常聽到有人對她說:
你好,單純。
武三
2013年10月